面对死亡 吕晨
icon 2022年02月22日
icon 吕晨
icon
icon 611

  

仔细读完了Lancet上这篇探讨死亡的文章,我思考了很多。自古以来,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死亡都是人们不愿谈论,又无法绕开的话题。哪怕是纵横四海,威震四方的帝王,在治国平天下之余,都要花大量人力物力,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为自己提前修建奢华的陵墓,试图避免死亡,或者希望自己死后能带走这些荣华富贵。而对于普通人,最欣慰的,莫过于家人平安健康,孩子茁壮成长,老人健康长寿。但人终有一死,没有人能逃离死亡的宿命,我们必须面对亲朋好友的离去,默默消化这份悲伤,并在最后,自己直面死亡。

现代医学显著提升了人们的预期寿命,大幅度提高了新生儿生存率,人们似乎有了对抗死亡的能力。为了活下去,面对终末期的癌症患者,或者是其他重症患者,哪怕是已经没有任何生活质量,也没有任何生存希望,患者家属往往宁可砸锅卖铁,支付超高的医疗费用,搭进后半生的幸福,也要拼命维持患者的生命。这种医疗行为,消耗大量医疗资源,但往往只是机械维持患者的生命,患者没有任何意识,没有任何生活质量,除了监护仪屏幕上显示的心跳、呼吸、血压,我们似乎看不出任何患者的生命迹象。最后无数投入,换来的,大多是人财两空。家属投入了大半生的积蓄,而患者却甚至不能体面地离开。

我曾经对这种终末期过度医疗感到不解,直到两件事情的发生,我慢慢理解了家属们的苦衷。在2019年,我按照学校安排,在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的急诊科,参与早期临床见习。我在医院门口,帮助科室里的医生,将一位奄奄一息的老年患者从救护车上拉到抢救室,协助医护人员进行胸外按压等各种抢救措施。但一切都已经是徒劳,患者心跳和呼吸早已停止,我们的抢救坚持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能见到效果。这位患者大约80岁,在旁人眼里,已经算高寿,而当主治医生将亲人去世的噩耗告诉他女儿时,我亲眼看到,这位阿姨眼中希望的光芒,在那一瞬,变成了绝望的泪光,泪水如雨点般的落下,她整个人如同垮掉了一般,蹲在地上,哭得几乎断气。那一幕,我终生难忘。而在2021年1月,我84岁的外婆,在熬过了武汉新冠疫情之后,被确诊了四期中央型肺癌。看着平日健康的外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竭,胸口的剧烈疼痛,癌症的营养消耗,在短短4个月内耗尽了她生命中最后一丝能量,她在夜间睡梦中,悄然离世。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至亲逝去的切肤之痛,在那4个月,我们全家也是想方设法,希望能用各种手段延续外婆的生命,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在亲人面临死亡之际,用尽一切手段去拯救他们,是人的本能,我们不能过多去责怪这种行为,因为没有人愿意接受自己爱的人离开人世。自己的亲人,不论活得多久,都不会嫌长。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能要求,也没有资格要求患者家属以及医护人员,主动放弃对高龄终末期患者的过度医疗,这项工作更多应该由社会承担。我国大部分优质医疗资源都集中在救治还有生存机会的患者,或者是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对于部分高龄终末期癌症患者,很多大型三甲教学医院,尤其是在床位紧张的科室,会选择奉劝他们回家,或者是去地方医院接受治疗。我认为,如果在每个省份,都有几家高质量的,拥有优质资源的临终关怀机构,接受这些高龄终末期患者,让他们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可以体面离开,这将是医疗行业巨大的进步。虽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在专业的临终关怀机构的死亡,是不是比死在冰冷监护室内,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家人要,更加符合人道主义呢?

现代医学存在的意义,在于提升人类的生活质量,而不是在于逃避死亡。那么当死亡已经不可避免地时候,用医学手段去缓解病痛,在人生的最后一程给与患者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安慰,也是现代医学应该发挥的价值。临终关怀机构,目前在我国的发展还不尽人意,这涉及到经济、社会、伦理问题,在经济上,临终关怀机构创收能力有限,需要政府的大量资助;在传统社会伦理上,谈论死亡,是一种忌讳,送亲人去临终关怀机构,似乎是一种不孝,对亲人见死不救的大不敬,这些传统观念,都有待更多的辩论和社会发展去慢慢改变。

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与其说恐惧忌讳死亡,我们是不是能够体面地迎接死亡呢?

吕晨2022级

2022.2.14


请在验证后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