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则当欢,死亦无惧.-宋融融
icon 2022年02月22日
icon 宋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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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知道有一天,日月星辰会全部陨落,就连时间也终归为沉寂,从此便不再惧怕死亡。

      人总是欢喜生,厌恶死,喜欢遇见,厌弃分别,不愿承认孤独才是生命的本来面目。宇宙的尽头是一片虚无,生命则化为尘埃和泥土。死是生的一部分,死亡是生命永恒的结局,当生命走到尽头,若能平和地走进死亡,生命也得以彰显其尊严。

      两千多年前,庄子独立于生死之界,参透其中奥义,“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发妻故去,庄子不仅没有为之悲恸大哭,反而欢欣鼓舞,放声而歌,后世指责他无情,其实情若能忘,又何必歌?庄子感到的是失去至亲的悲怆,看透的却是生命的飘摇和死亡的必然。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在他看来,死之于生如同花谢之于花开、月升之于日落般寻常,而浮生若寄,人生如旅,匆匆一别,再不见何往,“夫至人以生死为往来,故生不喜其成,而死不哀其毁”,又为何而悲伤?

悲歌当泣,远望当归。诗人闻一多也曾追寻庄子的脚步,将死亡视作永远的安宁与归乡,“纵使故乡是在时间以前、空间以外的一个缥缈极了的‘无何有之乡’,谁能不追忆、不怅望?何况羁旅中的生活又是那般龌龊、偪仄、孤凄、烦闷?”。从古至今,只见生者为死者的离去而惋惜,岂知死者不是早已厌倦了生者奔波劳碌,永无宁日的生活?“忘其身故必死,必死不如乐死,乐死不如甘死,甘死不如义死,义死不如视死如归。”真正的视死如归,并非简单地向死而生,而是在死之将至时无悔亦无憾、“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回到庄子梦中的“无何有之乡”。

死亡也可以创造美丽,美不仅是年年岁岁里相似的花开花落,也可以是岁岁年年的时过境迁带来的感伤。如果不是所有美好都终将化为虚无,美好本身也就没了意义。死亡摧毁一切,也留下不可摧毁的美,我们会怀念,会遗憾,会悲伤,皆因死亡的存在。而那些横亘千年留存至今的意气和诗篇,本身可以超越生死,永久地支撑我们的精神世界。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人生在世,只不过是匆匆数十载光阴,而这几十年,若一日日地度过,也并不短暂。受已成念境,往事不复现,即使是伟人也无法阻挡无常,我不知生命因何而成,但活着的意义,应是尽力让这短暂而漫长的几十年不至于太过无聊和痛苦,若能有所专注,专注于热爱的事业,专注于实现多年的心愿,或是专注于善待身边人,都可以用欢欣或是悲伤将这些稍纵即逝的日子锁进记忆,成为与生命等长的永恒。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是消极地指出活着没有意义,恰恰相反,正因读懂这句话,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惧怕死亡,便可以更加洒脱地活。既然百年之后一切化作乌有,那何妨大胆一点,去想去的地方不怕路途迢遥,做想做的事不畏道阻且长,见想见的人不惧物是人非。攀一座高山,看一场月圆月缺,既然生命本身如过眼云烟般不可把握,那生命中的成败荣辱也应是大梦一场。我想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得到多少,在于我们可以随时停下来看看如水夜色,可以于晴空万里的夜晚,在彼岸遥望灿烂星光,便感到它们美得如此摄人心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生命正因有许多这样看似微小却又极其宏大的浪漫,将烦恼中即将陷落的人托起,生命本身才有了值得留恋的所在。

我们可能始终无法理解死为何物,但生死本为一体,死亡的意义并不是令人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死亡也许有千百种意义,但当我们选择活好此刻,答案就会隐约浮现在每一个鸟啼蝉鸣的清晨,回味往事的午后,或是春风吹进门窗的夜晚。心远地自偏,或许死后的世界也并非虚无,也充满着另一种如生般的苦痛,我们却可以将内心化作一方净土,选择活好每一个“此刻”,就是活好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

 

宋融融

202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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