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举丨我今年的长假生活
icon 2020年10月09日
icon 贾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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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前,还是由些许的不熟悉,我其实才刚刚搬进来几天而已,宿舍里还能闻到新铺开的被褥和刚拆封的纸箱的气味,身处的环境和未来的生活都还充满着未知,既新鲜却不得不承认有些紧张。如果要恰当地形容这半年我最真实的情况,其实和此时此刻差不多,就是面对未知。


新年前离开北京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短短的春节假期却变成了长长的寒假春假暑假,每一个在校学生都不得不面对着生活节奏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说原来的生活就像科目二一样在固定的场地对固定的项目进行考试,那这半年的生活就像科目三一样在未知的路况对未知的考题进行作答。


每个在读学生都努力应对着这些学习生活的新变化,有的大学生开始适应线上云上课,有的中学生开始安排新的高考复习计划,有的小学生开始折磨所有人。在众多的学生群体中,有一类人却迟迟不愿意面对现实,从第一天起就日思夜想地想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总是思索自己为什么没早生一年,这群人就是应届毕业生们。


离开时越漫不经心,回来就越要望眼欲穿


作为毕业生的一员,春节前满心欢喜地把手头剩下的实验处理干净(幸好),电子版材料统统存进笔记本(幸好),宿舍也懒得收拾,同学也无需道别,和室友就假期长短一较高下后就安逸地坐上回家的高铁,反正我回京的票就在几天后,回家就是要放松。计划里这次回家本是一次比赛中简单的节间暂停,没曾想变成了一次精彩无比的中场秀。


回家的第二天武汉就宣布封城了,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此时还没觉察到问题将变得更加严重,还在美滋滋得享受假期的轻松舒适,此时中国大地上却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春节第二天,村里出去的路就已经封锁了,家家户户必须凭借居住证才能外出。27号春节假期延长的新闻一出来,还没改签成车票,学院教育处就通知我们所有离京的学生没有学校批准不允许返京,在家等候通知。这时候我知道这一等就等到夏天了吗?我想谁也不知道。


二月,安心地等待。


三月,满怀希望地等待。


四月,无比焦虑地等待。


五月,放弃。


二月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几乎一个月都没出去,每天固定时间清醒,固定时间睡觉,固定时间吃饭,固定时间溜溜自己,其他时间都趴在书桌上,适应新的坐姿就花了我好几天。


到了三月份其实情况已经好多了,已经可以有条件的出门去了,这段时间心情也越来越糟糕,终于把以前的山地车搬了出来,隔三差五地出去转转,不过广场景区都没开,街上人也少,感觉自己回到中学的时候了。虽然这会儿我还能享受新鲜空气的乐趣,可到了四月份我却已经无暇看春暖花开了。


四月份的时候家乡的生活已经基本恢复了,带好口罩,保持社交距离,广场公园已经限流开放了,超市商店也正常售卖了。省内近途的火车都跑起来了,车站居然已经有推行李的学生摸样的人了。山西的大学生从四月初开始已经有序分批返校了,其他地区的返校日程也已陆续出台了。而北京,却依然毫无音讯。


其实这个时期的北京大部分的生活也像家乡一样,已经恢复正常秩序了。同学们一直在问同样的问题,学院老师一直在答同样的答案,大家都很焦虑,我们需要线下准备毕业材料,我们都想在学院教室,自己的导师身旁完成答辩。为此,向学校申请返校,未能批准;向学校申请仅答辩当天回京,也未能批准。大家都已心知肚明,回北京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就这么在一天一天力不从心地准备中挨到了答辩前一天,北京市教委在新闻发布会上确定2020年6月6日起,具备校园疫情防控条件的高校,可安排毕业年级学生自愿返校,其他年级具体复课时间由学校结合工作实际自定。


终于到了6号,我第一批赶回了学校,终于是回来了,这个时候的北京和我年前离开的时候没啥大变化,街上还是很多人,地铁公交还是很多人,医院也还是很多人。虽然此时应该是我猛地吸一口北京夏日的气息,不过戴着口罩还是算了吧。


毕业生其实学校只给了我们一个星期办理离校手续,不过此刻的我也不晓得新发地市场的三文鱼要惹祸了。回京一周里忙忙碌碌地打印毕业材料,签字盖章,打印修改论文,上交材料,学校医院到处跑,觉得一切都正常起来了,再加上这段时间心情大好,我都计划好回实验室的安排了。结果刚刚过了周末,北京却陷入了新一轮的疫情抗击中,西城区月坛街道、东城区和平里街道从低风险变成中风险,小程序里从对号变成感叹号,我不得不离开了。


如果年前离开是真的漫不经心,那这次我们都是假装做漫不经心,希望不要表现地太过遗憾。对于毕业生而言,今年怎么都算不上美满,对于北京地区的毕业生更是如此,本来已经稍有眉目的毕业典礼学位授予都统统取消了,毕业合照想都不要想了。你要说这次疫情锻炼了我们,这个要因人而异,但是大家对公共卫生事件的关注和学习倒是确实有目共睹。


出门必做的检查和每天必看的消息


每一个中国人在这次疫情中学到的第一个公共卫生相关知识就是戴口罩能够有效降低呼吸道传染病人际间传播的概率。无论谁出门都要看看自己带没带口罩,最开始你还能在街上见到口罩里外上下戴反的,现在小孩子都会戴了。忘带口罩的人一不小心成为街上最受瞩目的人后,也很自觉地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赶紧尴尬地用手捂住口鼻翻找起来,现在几乎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得备用一两个口罩。出门前检查自己带没带口罩已经像检查带没带钥匙一样成为国人生活的一部分了。


不管今天出不出门,打开电视晨间新闻午间新闻新闻联播每天都要播报前一日0-24时,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报告多少例新增确诊病例,本土确诊还是境外输入病例;有无新增死亡病例;有无新增疑似病例;以及港澳台地区确诊病例情况。大家像学生一样天天都在做数学算术题计算不同病例数的增减情况,又像是大夫看血常规值一样评估着祖国何时能好起来。手机上关注的公众号,下载的应用基本上每天同一时间段都会推送最新的疫情进展,我们也会根据目前的情况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每天从哪怕一个渠道获得疫情的最新消息已经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里。


其实不管是戴口罩还是看新闻,普通人渴望的是一份安心,戴着口罩与人交往,听到确诊病例疑似病例双清零,大家才会带着信心投入到正常生活秩序中去。


年前回家之前,坐火车戴口罩早成为大家的共识了,彼时新冠病毒通过飞沫人际传播的特性已经明确,北京的大街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还有一些人戴着冬日里防风保暖的那种口罩。早知道这个时候就应该多买一点了,高铁上乘客都戴着口罩,而家乡接站的人群基本都是坦诚相待。


春节的时候一家人还在讨论武汉那边防护物品缺口,没过几天戴口罩就成了全民运动了,因为复工复产刻不容缓,网上已经都卖断货了,父亲跑遍了城里的药店,拜托了所有关系,从不同地方弄到了一些口罩,虽然包装五花八门,但是好像都写着“你安全了”这几个字。


口罩是有了,可是我也没什么机会戴了,社区街道村庄大队已经封闭管理了。如果选取一个节点的话,应该就是武汉封城开始,疫情防控的管理力度越来越严格,而同时全国尤其是湖北武汉地区的每日确诊病例数量也开始快速增加。每天早晨都在等国家卫健委的最新通报,最让人揪心的除了湖北省越来越多的病例,全国其他省市的病例数也开始连续增长了,除了关注全国的新闻,也开始关注本地的消息了。


每天看完新闻都要讨论讨论这个新冠肺炎啥时候能过去,我也记不得啥时候开始每天疫情报告的时候将湖北省和全国其他地区分开来了,湖北的情况确实很严峻了。


对于我来说每天看新闻的重要原因是我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解除禁止回京的限制啊。二月下旬开始,全国的疫情就开始控制住了,随着每日新增病例逐渐稳定,我甚至认为我就快返回校园了。


到了三月份,每天对疫情新闻的关注也在逐渐减少,我甚至比钟南山院士还要自信的推断三月底结束疫情,四月份正常答辩毕业。


到了四月份,春天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外出的意愿越来越强烈,恰好疫情对于我们家乡的影响基本已经结束了,当然疫情管理并没有放松警惕。已经有一家老小走上街头,熟人相见也开始更多地热烈讨论疫情结束后的新生活,旅游、聚会、办喜事都提上了五月的日程。


出门戴口罩,进店测体温依然是没过时的流行风尚。另外就是健康码,之前我很少进出商店,用的比较少。四月中旬因为要外出,在车站前前后后出示了好几个绿码。


到了五月份,每天关注北京的疫情情况已经成了我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了,虽然已经很长时间零新增但是却越发害怕北京出现确诊病例,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对遥遥无期的返校死心了。


如果戴好口罩,手持健康码就能在家乡畅行无阻,想要回北京,就还需要一张核酸检测证明才行。对于很多出差,外出务工以及返校学生,都少不了这一道程序,很多人从这里认识了啥叫鼻咽拭子,啥叫咽拭子。不过我毕业回家的时候北京返乡也需要核酸检测才行,有时候感觉像是通关文书一样。


从北京回来以后,外出的频率多起来了,家乡的乡亲们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生活。夏天傍晚家家户户亲朋好友聚集在中心广场的周围,唱歌跳舞散步多种多样,地摊经济热闹非凡,为了让旁人在喧闹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大家彼此信任的摘下了口罩,能看到对方笑容的感觉真好。


这里的生活状态就像是疫情从未发生过一样,除了街道上的标语,防疫期间的景象已经无迹可寻了。这又变成了一个寻常不过的夏天,现在的我也是这样,与去年夏天也看不出什么差别,这半年多的经历似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很多时候你得顺其自然


长期在外求学,我这几年几乎很少回家了,邻居们起初对我的出现很不适应,那一段时间每次出门逢人都要解释,在他们的印象里我还在读大学,以至于听说要毕业了不免惊讶,我已经很久没出现在附近了。虽然没过多久他们就习惯了我骑着电车在巷子里面飞驰,但我却越来越不敢遇见他们。因为随着日子推移,外出频率增加,我认定他们已经在推断我待业在家了。


我的这种臆想在四月份山西省高校开学后越发强烈,“还没开学”在我听来变成了“还没出路”。许多事情应接不暇,心情越来越不好。


如果今年没有疫情,也许正常回到学校,还能和求学的同学们一起想一想后面的博士考试,和求职的同学们跑一跑就近的招聘会,和毕业的同学们比一比论文的进度,再向师姐们问一问最佳的职业规划。可惜现实并非如此。


每过一段时间,总要和几个同学问一问彼此的情况,突然听谁说他已经找到工作了,又听谁说他毕业答辩可以去现场了,又听谁说他进了博士复试名单了,又听谁说他的博士考试取消改申请考核了。我却焦虑地说不出话来。


对外界目光的担心,和同学情况的比较,都来源于自己对生活中未知变化的忧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要如何去面对,又会有什么结局。如果生活能够至少按照主线剧情演进,我又怎么会需要生出这么多迷茫呢。


如果说疫情造成的滞留家中不得不线上工作,常戴口罩跟进疫情信息这些生活中的新变化我还能逐渐适应,从中偶尔找到一些乐趣。而另一些突如其来地改变着实让人手足无措。


三四月份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博士的招生考试什么时候能恢复,只能进入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倒是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专业课,要考的专业课基本都荒废了,越复习却越不安,不知道考试的那一天我还能记得多少,不知道考试那一天我能不能复习完。也因为这一延期,对未来出路更加担心,我也开始更多地关注招聘的消息,虽然很多单位也明知道没戏,还是想试一试,谁也不知道今年这个特殊情况下会有什么新变化。最开始,我们还在按照往常的要求准备论文和答辩,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学校完成毕业。

简历投出去之后就鲜有回音了,基本上公告上都写着面试时间另行通知,起初不可避免的十分焦虑,等逐渐地来了一些电话,获得一些机会后,我才开始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有时候得学会顺其自然,很多事情不会按照你的时间表出现,只要做好准备该来之时自会来。


一般招工面试我会提前准备两天左右,其他时间我都投在答辩上了。四月底的时候基本确定我们采用网络答辩,时间下个月中旬开始。虽然我只能线上答辩,但在京的同学仍然可以现场答辩,这样就造成我们除了也要像现场的同学一样准备材料,还有许多特殊要求的局面。这些新变化带来的挑战让我心弦紧绷,从五一节过后,我一得到学校的新指令,就立刻拜托在京的同学帮忙准备,很多时候都恨不得马上现在赶紧把问题解决掉,但越是着急反而越是浪费了精力,越是认为安排妥当反而越是徒增难度。


我才慢慢地体会到顺其自然的价值。等听到好不容易盼来的博士复试居然和答辩是同一天时,一时间心急不已之后,我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当天的情况不要过分焦虑,事情总会有一个结果。直到面试的前一天我也不知道第二天会怎样,因为我的面试和答辩时间其实都在下午,招生单位老师费心帮我尽可能安排在上午,但谁也无法确定明天的情况。当天妥善解决了问题,还好我没有过分担忧,顺其自然地面对这次充满不确定的情形。


伴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这半年,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越来越多不确定的未知,对未来的期望只会让人越来越着急迷茫。普通人在这样的生活中能做的事情并不多,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


2020年8月29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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