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新冠疫情的影响，过年聚会取消、封路、延期返校、开展线上教学，我们经历了史上最长寒假。接近一百天的寒假让我们的忙碌的生活停摆，一切计划都因疫情影响重新调整。我只能呆在家里，关注疫情发展动态。好在各种讲座、研讨会转为线上，最新的研究论文以最快的速度在预印本上发表，给了我很多机会在家学习充电。

课题组前期在流感病毒感染方向做了很多优秀的科研工作，同样是呼吸道病毒引起的肺炎，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我们也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此次疫情也让流行病学、公共卫生学、感染免疫学等学科的研究重新被重视，科学家们为解释病毒感染相关科学机制作出不懈努力。相信在不远的未来，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在各国科学家的努力下，基础研究可以转化为临床，实现患者的个体化医疗，优化用药方案并最终改善患者预后。

一、流感&阿比朵尔

2019年12月份底，曹老师和业明师兄就去了武汉，因为新闻上报道的“华南海鲜市场不明原因肺炎”。师姐说曹老师可能要在武汉呆一段时间了，课题组计划要开的年终总结也一推再推，最终也作罢。当时仅是武汉地区的少数病例报道，不曾想这会是一场波及全球的大爆发。我没有经历过特别严重的疫情，记忆中最严重的还是2009年H7N9流感疫情，那时高中二年级，每天观看新闻联播说疫情十分严重，不要吃禽类。

1月初，可能因为去ICU找护士姐姐取流感病人的血液样品，第二天开始出现上呼吸道症状嗓子痛，第三天，开始一直咳嗽，可能因为在课题组待得久了，就格外注意自己的症状。那天业明师兄刚好从武汉回来，听他讲了讲武汉的情况，还说现在听到有人在她旁边咳嗽就慎得慌，想想当时武汉的情况是挺严重的。晚上身体愈发不适，就打着曹老师学生的名义找12楼找护士姐姐测了体温，38.8度，当晚没来得及核酸检测，但了解完我的症状之后，师兄给我用了阿比多尔，说先用着，遵循“尽早用药”的原则，心里也踏实下来。第二天核酸检测，确定甲流阳性。还给师兄留了一管外周血，光荣地成为了轻症感染的实验组。后来担心传染给实验室的人，就回学校搬到单间隔离。校医院还给开了奥司他韦和一些退烧药、中药，建立了传染病人员调查档案，学校在这方面做的还是挺专业的。两天后退烧，但仍有些头痛，不影响继续工作，就回中日冻存细胞，把年前的工作收收尾，一路奔波，又突然高烧39度，特别害怕感染成肺炎，觉得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大晚上打车到校医院，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在医院的走廊里难受到哭出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太不容易了，所幸没有大碍，让室友带我回了宿舍，便一直老老实实地隔离。还因此错过了课题组的年终聚餐。

身体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科学知识是救人的根本。幸亏师兄尽早给我用了阿比多尔，早期控制感染。又听闻阿比多尔在俄罗斯有着像“阿司匹林”一样的江湖地位，便对阿比多尔颇有好感，作为一个广谱抗病毒药物，期待阿比多尔在新冠肺炎上的临床效果。

二、新冠科学抗疫

2020年1月20日，早上八点回家的火车，在北京西站拍下了那天车站早晨天还未完全亮起的风景，虽是冬天，却没有很冷，想到要回家就很开心。

回家那天，由于可能接触来自全国各地的返乡人员，武汉虽然有疫情但全民防范没那么强，我听师兄师姐的嘱咐全程佩戴口罩。但那时，整个车厢也就只有我一个人做了防护措施。当天新闻上陆续报道北京新增病例40多例，与武汉密切相关，随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考虑到当时是春运高峰期，车站、机场这些人员密集场所，一旦发生疫情，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仅是去了武汉出差就被检测出新冠病毒阳性，且他们没有海鲜市场的接触史，因而我判断人传人的可能性更大。但当时主流媒体报道没有人员人的可能性，疫情可防可控，不免影响了疫情的防控。关于疫情的消息都来自官方新闻报道，从“病毒不具备人传人的能力”到“疫情可防可控”再到钟南山院士一则小视频宣称“病毒肯定具有人传人的能力”。自此，各地纷纷上调疫情防控等级，严加防控。

很巧的是我当时在一个课程上选了“SARS-CoV”的课堂展示，跟大家讨论了SARS-CoV的病毒学基础、发病机制和相关治疗药物，课堂上还探讨了如果再有像“SARS、MERS”一样的疫情出现的话我们该怎么办：比如疫情防控、药物使用、疫苗研发等等。这也是疫情大爆发之后各国科学家着手在做的事情。北京报道武汉相关病例的当天，我们群里还调侃道“也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新的疫情爆发”，世事难料。

2003年的非典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可借鉴的疫情防控经验，2020年春节开始，各地均果断采取措施，通过新闻、微博、抖音、快手等平台简单明了地公布相应防护措施，如：口罩可有效阻断呼吸道病毒的传播。勤洗手，多通风，不聚集。同时针对高风险人群：加强医护人员自身防护，避免大规模院内感染。此次疫情最棘手的事情是病人在潜伏期便具有传染性，病人在家隔离会造成家庭聚集性感染，王辰院士提出在武汉建立方舱医院，病人应收尽收，对话白岩松的30分钟，强调目前我们要抓主要矛盾，称此举虽然不够完美，但这是目前疫情防控的最优解。现在是2020年的8月份，全球新冠感染累计2400万例，而中国只有9万例，也是基于各级政府的英明决策，中国疫情才得以有效控制。

这次疫情使得病毒学研究取得了飞速的进展，每天醒来查看每日新增病例，查看新发表文章。文章涉及临床及基础科研领域，中国能在世界科研领域发声。2020年2月起，科学家们陆续揭示第一批被感染病人的临床特征，发布新冠救治临床指南，观察病人组织病理特征，快速公布新冠病毒全基因组核酸序列，确定病毒细胞表面受体ACE2，解析高分辨率病毒蛋白分子结构以及病人免疫学反应特征，研发疫苗。病毒名称从2019-nCoV到SARS-CoV-2；新冠肺炎从NCP到COVID-19，都基于对病毒的深入了解。这些处于一线的临床医护工作者和奋斗在一线的科研攻关人员，为科学防疫做出了巨大的奉献。

三、病痛与真情

2020这个不平凡的一年，我们也在这个漫长的假期里有机会认真思考生活。疫情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一线医务人员的辛勤汗水，还看到了医患关系的融洽，那是夕阳下医生推着年迈的老人看落日的温馨场景、是医生们走到床旁认真查体然后对患者说一句加油，是医生们带着近乎哽咽的声音说希望病人能好起来，他们做到了成为一名医学生时发出的郑重宣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疾病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伤痛，还有每个人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期许，也正是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小爱使得人间充满爱与真情。

钟南山院士说：“武汉本来就是一个英雄的城市”。武汉还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城市，武汉人称早饭为过早，“过”字一般出现在“过节、过生日”这种情境之中，这足以证明武汉人民对生活的热爱，是从早上就开始并延续一整天的。武汉是个乐观的城市，在疫情防控的重要节点，王辰院士提出为防止疫情的进一步扩散，武汉建立方舱医院，核酸检测阳性的病人集体隔离。但隔离的病人没有一蹶不振，当我们听到方舱医院内响起的欢快的音乐、看到穿着防护服跳起的广场舞，都会使我们瞬间泪目，这是一群永远乐观的武汉人民。

2019年央视出品的宝藏纪录片《手术两百年》，一直列在自己的必看榜单中，疫情下便督促自己学习一下医学发展史，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这个号称中国第一部全景展示人类与疾病抗争的科学纪录片。其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世界上第一例双手移植的小男孩，他叫哈维。2岁的时候因为感染导致四肢截肢，现在5岁的他已经学会带着假肢走路甚至奔跑了。但他始终有一个梦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双手。他时常在想，我的手会是什么颜色的呢？是黑色？白色？还是黄色？这个手会有多大呢？他对一切都充满期待。两年时间，终于配型成功，经过医生们的全力配合，顺利完成移植手术，鲜红的血液流进手掌的那一刻，全场欢呼，这就是希望！小哈维对着镜头读了一封信：“我应该对这个孩子的爸爸妈妈说一句感谢，因为他们本来不需要这样做。”这个小男孩没有因为残疾一蹶不振，而是一直对生活充满感恩。

在刚宣布武汉封城，各地纷纷提高疫情防控等级的初期，《人物》报道了一篇艾滋病患者求助的文章，我颇有感触。目前，艾滋病患者还是一个备受歧视的人群，他们甚至向家人隐瞒这一情况。国家的政策是每个月发放抑制HIV的药物，病人需每个月领取，有些人因为过年就只在家待一周，就只带了两周的药。抑制HIV的药物又需要按时服用，有人甚至给自己定了个闹钟每天吃药，否则复发的风险极高。受疫情影响重要交通路线被封锁，导致领药极为困难，去大医院领药想要申请，这必然导致隐私的泄漏。但这时，在病友交流群中大家互帮互助，分享解决办法，有患者愿意拿出自己的药给别人以解燃眉之急。很多人的生活依然受到影响，但生活还在继续。

3月份，疫情开始稍有好转，而9万例不是个用来计数的冰冷数字，而是家庭遭受重创乘以9万次。是我们在疫情期间痛失某位院士，是孩子失去了最爱他的爸爸妈妈，是我再也不能牵起你的手跟你话话家常。而这有不仅仅是9万个家庭的故事，还是每个人渺小的人千千万万个故事。

四、雨后彩虹

4月份，为期将近100天的假期生活结束，假期生活从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冷静下来追踪最新发表科研论文，了解病毒学、流行病学、临床及免疫学相关知识是我作为一个病毒感染免疫从业者的基本要求。其中最大的感触是：中国学者有较强的能力在科学在国际上发声。课题组发表的最初感染新冠患者的临床特征研究为其他国家了解新冠感染者情况有初步的认知；石正丽课题组确定ACE2是SARS-COV-2的受体，为病毒特异性药物及疫苗的研发提供重要基础。

在家的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北京，4月初，因新冠肺炎课题研究，愿望终于实现，我来到了合作单位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开始学习肺领域相关基础研究及技术，并着手开展病毒性肺炎的研究。临行前，汤楠老师嘱托：“不要在车上吃东西，注意安全”。四月份进京还有很大的限制，需要向院系、学校提出申请，进京隔离14天。因为新冠科研攻关项目，我获得了提前申请返京的机会。车站工作人员一遍遍地给地面消毒，进京人员需登记基本信息，全程佩戴口罩。到达北京西，车站配备无接触测温装置，出站后直接坐出租车到北生所。北京的出租车也在前后排中间加了一层隔离装置，街上的车也了了无几，往日必定堵车的车道也一路畅通无阻。虽正值春天，受疫情影响，北京也多了几分荒凉，像是被病魔打蔫了的病人。

4月份进京还需要隔离14天，我被安排在北生所之前的学生宿舍隔离，这里现在已快被拆除，由于疫情，才被当作隔离场所，工作人员贴心地把我刚买的行李搬到宿舍，简单交代几句后变开始了我的隔离生活。每天固定的时间送饭，吃完饭就又开始看书，每天呆在10平米的小房子里，有时候都自嘲这像是大家闺秀一样无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觉得外边的世界真迷人。工作日10点固定响起药品检验所的课间操音乐，中午能看到司机师傅们在树荫下闲聊，也偶尔能看到几只猫咪在窗外大罐子上嬉戏打闹。2020年4月19日，本是一天平平无奇无聊透顶的隔离生活。晚上5点开始刮起大风，随后暴雨，一个小时后雨停，隔着窗户外边的突现一道亮光，因为有随手拿出手机拍照的习惯，就拍了张雨后天晴的照片，仔细看了一眼照片，有彩虹！是长长的大彩虹！又翻箱倒柜地拿出相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直到彩虹褪去。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雨后彩虹，那北京城马上也会像这次暴雨之后一样出现一道彩虹的吧。

14天隔离完成，一切安然无恙，来到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国内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试验田，这里崇尚科学，追求真相，思维严谨。办理完各项手续，也正式开始了我在这里的生活。师兄师姐认真负责地教给我一些实验技术，大家一起讨论科学问题，气氛融洽。在这里跟大家学习肺基础科研领域的研究特点，结合我们在临床上看到的现象，一起构思相关课题思路。

但回过头来想者三个月也不算太长，也给了我们时间能静下来思考人生。在读博这一人生的重大选择上，虽然偶尔会抱怨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也都这样一步步的走下来了。仰望星空，我们不过是浩瀚星辰里一颗不起眼的星星。但在当下却能以自己微小的光亮温暖身边的人；即使人生短暂，我们也要活出精彩。

很感谢曹彬老师能接收我成为课题组的一员，让我在浓厚的科研氛围下快速成长；庆幸自己能因为热爱选择病毒感染免疫这个方向，这个由于疫情影响才备受关注的领域，有这么多人一同前行，我们会走的更快；很感恩自己的师兄师姐站在专业的角度能在我得流感的时候第一时间安排上最佳方案，这是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8月底完成注册报道，我正式成为了一名博士三年级的学生，经过两年的积淀，希望在未来的博士生活中依然可以脚踏实地、充满信心地向前冲！正如王辰院士所说：我们应该少一些说漂亮话的人，多一些目光冷静、头脑清醒、行动文件迅速的科学家。翻涌吧，后浪！

尚晓

2020年8月31日